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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夏至祭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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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為賈雲清施針之後,已經確定他顱內的淤血基本散盡的顧白羽,除了後期需要用以調養和鞏固的藥方之外,還將近一年內賈雲清應該註意的事情詳細的寫了出來。

看著那寫的密密麻麻、事無巨細的單子,一向溫柔端莊的姜氏,拉著顧白羽的手卻半晌說不出話來,只得泣不成聲地不斷對她點頭致謝,而那軟軟小小的賈雲依,也扯著顧白羽的衣袖糯著嗓音說謝謝。倒是那小小年紀的賈雲清,擺出一副沈穩老成的模樣,禮數周全的對顧白羽道了謝,令她心中頗有些詫異,卻也沒有往心裏去。

轉眼便是夏至節,一大清早的,連院子裏海棠樹上的飛鳥還尚未從夢中完全清醒時,顧白羽和茶心便已經被柳媽千呼萬喚的從床上拉了起來,不斷絮叨著催促她們梳洗打扮,然後等著那由遠及近的鼓樂聲來到院門前,便拉著睡眼朦朧的她們加入了鄉親們前往祭禮處的隊伍中。

鄉間的晨風清涼新鮮,迎面拂過發絲,還帶著露水和黎明的味道。

被涼爽的山風吹得清醒了幾分,顧白羽瞇眼看著這長長的祭祀隊伍,延綿在山坡丘陵之中,無限延長,最終緩緩進入朝陽的光輝中,映出那虔誠的模樣。

夏至節要祭祀的是分管土地的田公田婆,莊稼人所求的,不過是一整年的風調雨順,整日裏的辛勤勞作從不是他們所抱怨的話題,勤勞質樸的他們不怕苦也不怕累,只盼一年的辛勤能得到應有的收獲。

低眼瞧著那前些日子才插好的翠綠的秧苗,顧白羽的心中忽然也有了那種對風調雨順虔誠的渴望。

祭禮之地位於整個田莊農田的最中心處,一丈多高的稻桿紮成的稻塔佇立在祭禮之地的最中央,上面插滿了象征天下五谷雜糧的各色彩旗,數十個三尺多高的小稻塔整齊地圍在它的四周,香霧裊裊,彩旗飄飄。

眾人聚齊之後,田莊上最有威信的長者便走上前去,圍著那高塔緩步繞行,口中低低的吟唱著那穿越千年時空而流傳至今的禱祝歌謠,那幹枯勁瘦的雙手不斷地將帶在身上的稻米與麥粒灑在高塔四周,神色嚴肅,目光虔誠。

長者的一曲禱祝歌謠漸息,眾人齊聲輕吟的禱祝之聲漸起,銜接自然又遙相呼應,那低沈舒緩的吟唱聲融入包容著天地萬物的自然之中,仿佛從自然天地中緩緩走出,又仿佛向自然山水中漸漸隱入,相融相生,萬物合一。

吟唱的人群漸漸開始走動,人們將事先跨在腕間或縫在腰間的布袋中準備好的稻米谷粒,一把接著一把的灑入高塔之上,接著是一垛接著一剁的小塔,直至那禱祝之聲漸漸彌散,而布袋中的稻米谷粒顆顆不留。

“田公田婆保佑嘍——風調雨順稻豐收嘍——谷物生長步步高嘍——”

悠長飄遠的吆喝聲一陣接著一陣,那領頭吟唱的長者同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一起,傳遞著手中的火把,將那稻桿紮成的高塔小塔一一點燃。

熊熊的火光映著那一張張從來便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黝黑臉龐,映出那額頭頸間的汗珠涔涔,映出那皮膚粗糲卻充滿喜悅的笑顏。

圍著火堆又唱又跳,忙碌了半夏的莊稼人終於有了名正言順的歡慶時刻,手挽著手,田莊上的姑娘們唱起了清婉的山歌,就連一向對歌舞敬而遠之的顧白羽,也在茶心的慫恿之下,加入了歡唱的隊伍。雖然只是跟著眾人胡亂的踢著舞步,那含在口中的歌聲也無法成調,然而那發自內心的喜悅卻沒有受到半分的影響。

“小姐小姐,”歡鬧的歌舞聲中,茶心扯了扯顧白羽的衣袖,努著嘴向她示意人群中的某個地方,一襲檀色圓領襦袍的頎長身影混在歡慶農家小夥兒中間,引人眼目卻並不張揚紮眼,平日裏高高束起的墨發此刻只拿一根淺秋色的錦帶束在發尾,悠閑慵懶卻又風度翩翩,狐貍般的眼眸頻頻望向顧白羽的方向,那風流少年不是李景毓又是誰?

瞧著顧白羽在茶心的指引下註意到了自己,李景毓歡跳著的身子更加雀躍,跟著明快的節奏歡樂的舞動著,李景毓贏得了周圍人的陣陣喝彩,更是吸引了不少年輕少女愛慕的眼光。

“他還真是個愛嘩眾取寵的家夥。”淡淡的瞥了一眼身姿帥氣俊逸的李景毓,顧白羽那一向冷清的眼眸中難得的滲出幾分笑意,嘴裏說出的話卻依舊涼涼的毫不客氣,卻將身邊的茶心逗得合不攏嘴。

“我說小姐,我瞧啊,這蘇公子的本心可不是嘩眾取寵,他想吸引的,怕是只有你一個人的目光。”

“你這丫頭,嘴裏越來越瘋。”嗔怪的彈了茶心腦門一下,顧白羽正想再說些什麽,擡眼卻看到李景毓已經旋轉著來到她的面前,跟在他身後的,還有眾多的農家小夥兒,笑鬧著,歡唱著,或向著自己中意的姑娘分散而去,或三五好友成群齊齊歡笑。

清州城的夏至節,除了農耕時代千百年來的祭祀禱祝傳統,還是鄉間青年男女互訴衷腸、互表愛意的開放時刻。

於是看著笑得一臉魅惑迷人的李景毓對自己伸出的右手,饒是心中對他並沒有什麽想法的顧白羽,在忽然想到清州城夏至節的這一不成文的習俗時,那一向鎮定自若的臉頰上,也薄薄的泛起了幾絲紅暈。

“來,我幫你們提著袋子,掛在手臂上多不方便。”爛若星河的眼眸中笑意盈盈,李景毓敏銳的捕捉到顧白羽面上一閃而過的紅雲,聲音柔和而喜悅。

眼睛裏將顧白羽那略略一楞的反應盡數看在眼底,李景毓知道她先前誤會了自己伸手的目的,然而其實她也算不上誤會,伸出手時的李景毓倒是真的想牽著顧白羽那雙在家時握醫書、在驗屍所握著解剖刀的手,只是他知道現在還太快,盡管他已然迫不及待,然而對她來說,卻依舊是太快。

他怕嚇跑她,所以他願意放慢節奏,等她慢慢適應,等她漸漸接受。

“那就多謝蘇公子啦!”調皮的做個鬼臉,茶心毫無愧色的將自己和顧白羽挎在臂彎裏的錦繡布袋遞到李景毓手中,然後拉著顧白羽向人流外圍走去,邊走邊說道:“小姐快一點,柳媽在招手叫我們回去啦,”然後又回頭對著跟在她們身後的李景毓說道:“蘇公子,你可別跟丟了呀。”

“你這丫頭,咋咋呼呼的,在跟誰說話?”還沒等顧白羽開口教訓茶心,迎上來的柳媽聽到了她的喊聲,卻沒有聽清,於是便似責實寵的對茶心說道。

“是蘇公子,小姐在清州城賈家認識的朋友。”回頭指著站在她們身後的李景毓,茶心向柳媽介紹到。因著那日前往府衙驗屍所驗屍的事情要瞞著柳媽,所以她們便事先商量好了對策,一切事情都推在賈家身上,因著名門大戶的名聲,柳媽便會相信他們不會弄虛作假。

“晚輩蘇景毓,是賈家在王都長安好友的兒子,因為做生意而路過清州城而暫居賈府,恰與顧小姐相識,彼此投緣,便成了朋友。沒有早點來看您,是晚輩的禮數不周。”聽到柳媽問起自己,在等著茶心介紹完之後,李景毓便恭恭敬敬地對柳媽作了自我介紹。

深知顧白羽在家族中的待遇的李景毓知道,雖然那住在顧氏大宅中的顧延庚才是她的血緣之親,然而對於顧白羽自己內心來說,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柳媽和茶心,才是她真正的親人。

於是一時之間,李景毓竟然從心中升起一種拜見未來丈母娘的肅穆之感,趕忙將臉上的笑容綻的更為恭敬俊美,李景毓的餘光卻掃到了顧白羽那滿是不屑的眼神。尤其是在柳媽客氣的邀請他前往家中一起過夏至節時,李景毓明顯的感覺到,顧白羽那不屑的目光中還多了幾分冰冷,不禁讓他在心裏微微打了個寒顫。

然而,若是比起臉皮厚度來,李景毓卻遠勝於顧白羽。

於是心裏雖然被顧白羽的目光看得微微有些顫抖,然而李景毓還是驕傲的揚起了頭,眼眸中布滿得意的神色,就那麽迎上顧白羽掃來的目光,似乎在說:我就是老少通吃,你要怎樣?

面對李景毓赤果果(咳,不怪我寫錯字=。=)地挑釁,顧白羽深知,若是自己跟他計較,他便會更加來勁,於是顧白羽便收回了落在李景毓身上的目光,神色淡然的欣賞著周圍的田間風光,做出一副當他沒有存在的模樣。

被顧白羽故意無視的李景毓沒有絲毫的不滿,也沒有分毫的沮喪,反而是放緩了腳步與步履之間略帶蹣跚的柳媽並肩而行,憑著他那一張舌燦蓮花的嘴,一路與柳媽聊得風生水起,時不時地將她逗得開懷而笑。

柳媽歡暢的笑聲從身後隱隱傳入耳中,顧白羽仿佛看到李景毓在面前挑釁的模樣一般,在心裏默默的將前世慣用的那套解剖刀磨了又磨,磨了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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